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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者的命运[转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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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2-20 11:36: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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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思想史上,除了耶酥被钉在十字架上之外,可能再没有任何一次事件比发生在2000多年前古希腊雅典的一场对苏格拉底的审判更为惊心动魄的了。苏格拉底,这位伟大的思想者在贫穷、屈辱中为平等、自由理念而思考、批判了一生,可最后——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毕生为之呐喊的民众却通过投票与统治者联手将他绞杀。
  苏格拉底的死是思想意味着虚妄的标志。原本势不两立的平民社会与国家机构第一次携起手来裁定思想“有罪”,从此思想的归宿不是地狱,便是乌托邦。这件事情本身也洞穿了另一个隐藏在社会等级、文化、人性、意识形态背后的秘密,即:作为权力压迫的两极,被统治者和统治者原来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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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文语境中,思想并非如俗世所理解的仅仅是语言的另一种转译。它是一种认识论,更是一种价值判断。作为一种精神成果或理论体系,它形诸于对社会结构、人性、统治制度、意识形态等进行的分析,而它的判断则植根于人类的存在困境。
  思想者(思想主体)是思想的物质载体。因此他必然是一个反叛者、一个国家机构的批判者与世俗社会的异乡人。他是一个“杀手”,他思想的刀剑并不像文人那样只是拿来表演,而是力图捅到由国家暴力机器的存在而蔓延并与不平等紧紧相联的各种罪恶的心脏。无论是以批判的哪一种形式出现——理论的抽象演绎、现象的文本分析,抑或事件的价值判断——,他的立足点都在于国家机构与意识形态对人的压迫与奴役,在这种压迫与奴役中,人活得不像一个人,而是畜牲、符号或机器。而批判是为了捍卫。捍卫人的存在尊严,正是思想及一个思想者所赖以存在的价值依据。
  从整个人类社会历史上看,人的尊严的被践踏,根源于少数人占有大多数人的劳动。这就是统治——它意味着统治者对被统治者的权力压迫、意志奴役,以及形形色色的技术、文化意识形态摧残。绝大多数造成社会病态与人性被扭曲的观念,皆派生于此。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一个思想者所要谴责的,实际上是统治者对被统治者——主要是平民——的侮辱和损害。如果要说人的尊严被践踏,那么这种抽象的价值判断已注入被统治者的存在境遇。而作为一种类的指涉,“捍卫人的尊严”必须存在一个中介或载体。这样,一个思想者在精神结构中对人类普遍价值理念的捍卫在实践上便等同于捍卫被统治者本身。后者作为前者捍卫的对象构成了批判的逻辑前提,并决定前者思想阐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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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为什么要选择作为一个思想者,甘愿成为一个被整个社会所追杀、围剿的异端?他为什么甘愿放弃俗世的幸福,走向虚无和灾难?
  这个问题是令人困惑的,这不在于回答的困难,而在于——我认为在于——它的凄凉与悲壮。
  一个思想者首先是一个人类原初家园的眷念者,他企图返回人性的本真状态。因此,现实——这一残害人性后的变态存在使他深觉耻辱,难以压抑自己的恶心。另一方面,一个思想者在社会化过程中并没有丢失自我的良知拷问。他本能地根据自己的体验与思考作出判断,而并不重复社会和他人的声音。这些几乎已是人性最后遗迹的存在属性使他具备换一种思维方式观察世界的能力,并能基于理性与良心而对外界作出反应。
  一个思想者就是这样 “上路”的。在人类残酷的、没有尊严的现实面前,他不停地批判和控诉,以求恢复人类社会的健全与合谐。从人性的联系上来讲,任何一个人的被侮辱都意味着对所有人的侮辱,因此他的批判从个人的感受出发,而直达整个人类普遍的存在变异。这导致他与由统治意志所编码的“现实”对立,他——“反叛社会”。
  尽管实际上他反叛的只是社会中不合理的、罪恶的东西;他的批判恰恰是为了拯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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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思想者对被统治者的同情是勿庸置疑的。同时他也潜意识地认为:如果被统治者对他谈不上感激,至少也是加以尊重的。
  但这只能说明他的天真。被统治者根本就不会领他的情。
  一个思想者的“成长经历”大抵是这样的:在青年时代,他有着本真的“人”的冲动, “锄强扶弱”,不知好歹地为被统治者伸张正义;他当然会受到打击,而打击他的人不仅有统治者,更有被统治者;尽管如此,他仍在自我麻醉之中进行神勇的批判;随着他越走越远,他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终于碰得头破血流,甚至被逼得无法生存下去;也直到这时他才不得不正视现实,而一旦他开始冷静,他马上便会痛苦地发现——原来朝他下手的竟然主要是被统治者!而且在他面前,他们从来就没有心慈手软过!
  在经历了这般心路历程后,一个思想者的第一反应是——受骗了!就像卡夫卡在他的《乡村医生》里所喊出的:“……受骗了!受骗了!只要有一次听信深夜急诊的骗人的铃声——这就永远无法挽回。”一个思想者实际上就是一个“乡村医生”,他永远走不出卡夫卡的世界。当他迷信于正义的神话而将自己当成“医生”将被统治者当成急需拯救的“病人”时,他实际上走进了一个“永远无法挽回”的陷阱。在一个风雪之日——思想者的出场往往是这样的——一个乡村医生感到有必要去救一个病人,可是村里人没谁将马借给他;终于有了两匹马,但这不过是一个恶棍凌辱他的女仆的代价。他终于见到了病人,然而他受骗了,病人根本不需要医生。没谁需要他,所有的人都嘲笑他,侮辱他。他对“医生”这个职业,只能体会到难以言喻的荒谬。
  当一个思想者发现被统治者其实根本就一直对自己怀着敌意时,他体会到了自己批判姿态的荒唐。原来他以为他站在脚下的地基是坚固的,后来才发现它其实是足以使他陷于灭顶之灾的沼泽地。思想丧失它的价值载体后,它就像一个被抽去了骨架的软体,无奈地颓然倒地。它再没有内在的存在昄依,而沦为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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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一个思想者在从事批判时,被统治者作为捍卫的对象是先在地设定的,无须对其资格性进行质疑。然而,看起来合理的东西并非那么不言而喻。被统治者当然希望有人维护他们的利益,但并不需要谁对普遍的价值理念进行捍卫。所谓的真理、正义在被统治者心目中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地位。除了功利,在他们的精神结构中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别的价值判断的标准。思想者的所有作为,纯粹是自欺欺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任何一个社会为保证其存在都必须对人的精神进行整合。而在阶级社会里,赖以整合人的思想方式、价值观念、文化形态皆派生于社会既得利益阶级的意志。这是一只只隐秘的手,无形中操纵着人。所有的精神符号实质上都是一种成功的意识形态。它们似乎超越于阶级分野,但实际上是统治者将自己的意志冒充为整个社会的意志,并取代整个社会的独立判断。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弗洛姆看穿了这点。他指出,任何一种体验、判断都经过了社会禁忌、逻辑、语言这三重过滤,在从小就开始的不知不觉的过滤中,真相消失了,留存在人的精神世界中的主要是社会既得利益阶级的指令;而一个人要想看穿真相,除非他能透过这三重过滤,将无意识呼唤出来。因此,奴役、操纵是在真理、知识、合理性等的名义下进行的,看起来被统治者的许多看法都具有独立思考的特征,其实不过是自动重复统治者意志的结果。这样,无论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在社会角色上具有多大的差别,但在精神上,他们无疑是同构同质的。
  而一个思想者与整个社会则不可避免地存在精神上的冲突。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异口同声认定现实世界即真实存在的世界,但一个思想者则透过现实的表象,捅破“现实”背后的秘密。这三者的关系舍弃了社会角色上的属性而以精神结构作为同盟与否的划分。因此,一开始被统治者就与统治者具有了共同的呼声,而成为思想者的异路人。
  在价值判断方面,一个思想者与被统治者的看法更是差之千里。一个思想者真正反对的其实不是人,而是侮辱人损害人的各种东西。他所要批判的不是统治者,而是统治制度本身。仅仅换了统治者而没换统治制度在他看来毫无意义,它不过是在压迫与被压迫方面,换了一批人而已。“人不可以被侮辱”并非单指某一类人,而是抽象的人类本身。但被统治者所真正关心的并不是普遍的类的概念,而是自己。他们当然仇视统治者,因为后者给他们造成了无穷的伤害。但他们所反对的是人,而不是抽象的力量或实体。如果有机会,他们也仅仅是想推翻统治者的统治让自己当上统治者过一把压迫他人的干瘾而已。尽管只可能有少数人实现这个愿望,但由于机会的神秘性与未知性,似乎每个人都存在这个可能。由此不难判断,在价值理念上,思想者与被统治者无疑是对立的:前者所发誓要加以摧毁的东西,后者恰恰要加以捍卫。
  因此被统治者确实需要思想者,因为思想者所允诺的好处远远多于他们可能从社会中获得的利益;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仇视思想者,因为后者真正所关心的恰恰是他们所反对的。他们虽和统治者处于压迫——被压迫的两个极端,但也仅仅是处在同质同构的两个极端罢了。如果统治者能够给他们一点好处或让他们知道自己也有机会顺着统治制度这根木杆从下端爬到上端,那么他们绝对不希望去改变这个现实。但思想者的批判无疑粉碎了他们通过各种方法当上统治者的美梦以及这美梦的价值依据。因此,思想者在价值本体上的判断对他们无异于抽心一击。这使得他们有时候比统治者更仇视思想者,甚至必要时不惜“恩将仇报”,从背后朝思想者狠狠地捅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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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个思想者发现他的思考与批判竟然没有任何支持依据而论为虚妄时,他犹如堕入了迷茫的虚空。这世界的荒谬只能让他感到绝望。他不得不离开这屈辱荒唐的现实,而走向乌托邦。
  但他再也不可能向现实俯首称臣。批判已成了他的存在本身。除了思考,他找不出任何生活的意义。这将他推入了难以忍受的精神撕裂:一方面承受着整个社会的打击,一方面又担当看穿了世界真相后的荒谬、虚无以及普遍的人类生存的困境。
  这样,他的存在具有了这样的特征:要么被称为疯子,要么被称为狂人,要么被称为傻P,要么被称为鬼魂……
  于是,一个思想者便和整个世界决裂。“我从来不和庸众说话。”“和庸众接触,我必须洗手。”100多年前尼采撕心裂肺地发出凄厉的狼嗥声时也预示了一个思想者在这个世界中无可逃避的被隔绝、追杀的命运。他活在死之中,他全部的生活世界便是自己的灵魂。他要么只能在痛苦中死亡,要么只能在死亡中痛苦。他的思想就像一滴血,这“最后一滴血”,“不知该洒向何处。”
发表于 2003-2-20 18:0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贴,喜欢看!
发表于 2003-2-20 19:52:13 | 显示全部楼层
思想者的痛苦就是这样的! :twis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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